暧昧与明晰、神秘与日常、随机与精确、粗粝与精致、失序与控制,混乱而美丽的物品是自然和人为共同干预的结果。
格达·史坦纳(Gerda Steiner)和约尔格·伦茨林格(JörgLenzlinger)是瑞士艺术家组合,两人自1997年以来开始合作。他们最具标志性的装置是“坠落的花园”(falling Garden), 将那些从世界各地旅行时收集的物品,包括印度的塑料浆果、澳大利亚的猴面包树种子和中国的人造花等,以丝线缠绕,蜘蛛网般蔓延在整个空间之中,营造出一个绮丽无垠的梦境:寓言式的、纯粹的,充满幻想、令人着迷,同时,也充斥着对立的反面,比如,悖论与矛盾、善与恶、出生与消弭等等。
叛逆、乖张、不循规蹈矩的美,契合了人们心中对于自由的定义。这不仅是物质的炼金术,还是意义的混合体。这种混杂的、无序的沉浸式环境,像极了我们这个很难归结出秩序和逻辑的世界。
既微小也宏大的植物世界,用来表现上文提及的这种“混乱的美丽”,真可谓恰如其分。艺术家和设计师也喜欢以此为媒介来探讨短暂与永恒、脆弱与坚强等永恒性的命题(当然,这也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通)。
波兰设计师马辛•鲁萨克(Marcin Rusak,曾荣获2017年M&O新锐设计师人才奖)是一位艺术家和跨学科设计师,他致力于探索生活中被忽视的细节和物质,并将其重新构想和创造。在“花朵注入玻璃”(Flower Infused Glass)系列中,他将平时收集的植物与玻璃一同烧制,那些枝叶、根茎和花朵,连带其纹理和脉络,与冷却后的玻璃瓶融为一体,仿佛是是3D版的中国泼墨画,让植物逃离了时间的管制,拥有了不朽的生命力。
作为花卉种植者的后代,鲁萨克让衰败的元素重获新生。这与贝鲁特设计师宝拉·萨克尔(Paola Sakr)创作的“无常”(Impermanence)系列在理念上不谋而合。从施工现场收集混凝土圆柱,辅以多种材料,包括黄铜、胡桃木、纺织品、柳条和玻璃等等,缝合、穿插、捆系,每件作品不同的形式造型、材料组合和制作方式,提醒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处于非永久性转变,但也会在一定的际遇下焕发生命力。就好像设计师所在的城市贝鲁特,“陷入无止境的变革和新生,永远属于过渡时代。”
“无常”花瓶,设计师从施工现场收集了七个混凝土圆柱体,每个圆柱体都经过了不同的实验和改造。每件作品都有自己的故事,以自己的方式携带花朵。
而同样是位于贝鲁特的设计工作室,由姐妹俩特萨·萨希(Tessa Sakhi)和塔拉·萨希(Tara Sakhi)创立的T Sakhi设计事务所推出了“品味丝线”(Tasting Thread)和“游牧”(Nomad)两大系列,将金属丝注入玻璃之中,就像是海洋中枝枝蔓蔓的海藻,不断生长中;运用了穆拉诺(Murano)吹制玻璃的技术,强调了两种地中海文化的双重性。“需要对时间和温度水平进行细致化操作,在冷却过程中,金属会收缩,玻璃会凝固,不能使一种作用凌驾于另一种作用上。”
除了有机植物,一些具有可塑性和延展性的无机材质,也可以用来表现“混乱的美丽”。由赫科多·埃洛维(Héctor Esrawe)、埃米莉诺·戈多伊(Emiliano Godoy)和布莱恩·塞林(Brian Thoreen)共同合作的“岌岌可危”(Precarious),将玻璃设计推向了新的高度。光滑而半透明玻璃,与粗粝而坚硬的钢、黄铜或大理石,形成了视觉上的戏剧性和对比感,而在重力的作用下,玻璃既是固态也是液态的特征,在同一个画面中巧妙地表现了出来,就好像时光发生了扭曲,不同时态下的物质现象发生了难以置信的重叠。
在上述作品中,玻璃的纯度与可塑性,以及石头和金属的粗糙度和刚度形成强烈对比,而设计师艾瑞克·欧罗森(Erik Olovsson)的“钻孔花瓶”(Drill Vase)则恰恰相反,它发挥了大理石的自由特性而维持了玻璃的常规形态。在参观意大利卡拉拉地区一家采石场的过程中,欧罗森收集一些废弃的大理石碎片,用锤子和凿子对其外观进行了雕琢并钻孔,让大理石 “拥抱”圆柱花瓶。值得一提的还有,玻璃花瓶的颜色多样,以匹配大理石充满活力的色调。有时候,设计师让玻璃和大理石的颜色相配,例如两者皆为粉红色,而有些则相反,例如淡紫色玻璃与森绿色大理石、乳白色玻璃与褐色大理石、淡蓝色与红褐色大理石的组合。
大理石是自然和时间的共同产物,充满了地质特征和考古意味。这也是瑞典工作室wang&soderstrom“挖掘”(Excavation)3D打印花瓶的灵感来源,在其中,设计师也试图以物质形态揭示人类活动及时代行为。这些数字化雕塑花瓶与模制的石头状组件连接在一起,意味着数字和物理不是两个独立的宇宙,而是彼此高度依赖的关系。
同样模糊了虚拟与真实边界的,还有设计工作室Rotganzen创作的“派对之后”(After Party Cabinet)橱柜,涂漆的木质柜体方方正正、形式严谨,与几无定形、正在液化的球体形成强烈的反差,将我们带回到上世纪70年代的俱乐部。
“混乱的美丽”也不仅仅是静态的形式,当时间作为发酵剂,哪怕是没有生命力的物质也仿佛拥有了不受控制的生命力。同样由赫科多·埃洛维设计的“烛台网格”(Candle Grid),是由连续的金属网格(黄铜或铁)构成的模块化雕塑结构,可容纳一个或多个蜡烛,蜡烛燃烧、融化,俨然是冬日里蔚为壮观的冰棱景象。
“混乱的美丽”不仅仅揭示了设计行业的一种现象、具有视觉上的探讨价值,更具有多个层面的指代性。它让我们能够更具深度、更有广度地看待世界,其中,每一个有机或无机的产物都值得尊重,而有关任何价值和意义的判定,也从来没有固定的标准可言。